November 27, 2006

初雪的夜

北京的冬天总是悄然无息,不知是哪个清晨,当我推开窗户,看见眼前耀眼白雪,才理解到冬天的到来。

而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时,正值凌晨时分我从香山赶回未名湖住所的路上。当汽车行驶到颐和园北宫门时,我突然发现车窗前有移动的小白光点。我好奇观望着这些可爱的小白光点时,小胖子司机用北京话慢条斯理地告诉我说:“飘雪儿了”。我被这突来的景象感染了。因为有了雪,心情随之豁然开朗,身体中的血液仿佛也伴随着轻舞的雪花而欢腾起来。我索性叫他停车,打开车门就冒着飘零的小雪花一个人悠然起步,在夜深人静的昆明湖畔接受了来自冬天的洗礼。

冬天的神圣牵引我独自漫步在空旷的道路上,感受这个风雅的初雪之夜。踏着渐渐湿润的石板,走入灯火阑珊的昆明湖畔,我的心犹如小木船,远景不见。天空十分的灰暗,即使是你睁大眼睛,想看看飘雪时分的云景天光,天公也不给我任何景物。昔日的皇家园林此时此刻已不是我所熟知的文明的象征了,湖光山色消失的无影无踪,楼台亭阁也已在风花雪夜中黯然入梦。佛香阁的老态龙钟在见证了一个世纪的衰败与兴起之后,此时此刻,正被笼罩在冬夜的风雪中,沉寂无色。十七孔桥远远看去就像是那条一千年前曾经出现在西子湖畔的白蛇,使人惊束,只有远处隐约可见的南湖岛还宛如中国神话中与世隔绝的仙境,也因为有了它,我才能找到一点儿诗意,感悟到了“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在孤寂皇家园林中幽转了不久,我回到了依旧是空无一人的大街上。雪花还在在不停的飘洒,偶尔会伴随着树叶飘落到我的脸庞,不经意间还会以为是小姑娘在空无一人的夜街上飞吻我一般,使我分不清天上人间!路灯释放出的橙黄色光芒给我带来了一丝温暖的问候,我索性朝灯光走去。雪花在灯光下变得多姿多彩,好像萤火虫一般幽雅飞舞。在颐和园北墙外的街道上,这些路灯没有被风雪所吞食,而是用它们的热炙编织了初雪之夜的美妙与神奇!

在距离北宫门五百米开外的路边,有一墩巨石,孤独地屹立在风雪中,显得十分凄凉。巨石上雕刻的一行金色文字在昏暗的灯光中显得格外阴冷——中共中央党校。我有幸在这样的一个初雪之夜路过此地,追忆过去、即使我因在二十年前的教科书中阅读过描写红军长征的事迹的文章而仍旧对它怀有孩提时代的崇敬之情,我也不得不在此情此景的场景中想到“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诗句。一个时代、一个巨人,虽渐渐远离了我,但其身后所留下的事物,却犹如高墙内外的这场初雪,使大地不能在一夜之间苏醒过来!

雪下得稍大了一点,我沿着颐和园路走向住所,回顾自己的过去。人生会经历许多难忘的时刻,但那些独特而又振撼心灵的片刻,更容易被记忆所纠缠。谁说我不正是在经历这样的一瞬间呢?一个人、一双鞋,在初雪之夜的大地上画出一串串脚印。建筑的四周、道路的尽头,已不再是我昨日所熟悉的车流人群了,一切都被洁白的盛装素裹,就连神圣的红砖绿瓦也会被掩盖得失去了尊容。

我情不自禁想到唐朝诗人岑参的词:“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若是大自然的每一步都不至于感染我们每一个人的情绪,塑造我们的性情,那么我们可能就是一个缺乏灵感和创造性冲动的人。林德(Robert Lynd)在评价澳士汀(Jane Austen)笔下人物时说:“在他们的生活中能遇上一场小雪,就是一件大事”大体上说,我还是比较赞成这样的话。但我更愿稍加补充地说,对于我这个生长在长江岸边的南方人来说,初雪之夜,就好似恋爱中的情和早春时分的景。(初稿)